张尕怂做民谣，较之此前三张作品“民谣”或宽泛的“流行”的标签，“飞”多远都扎根在西北黄土地｜专访
戳视频听张尕怂哼唱。新京报动新闻 制作
张尕怂出生于甘肃白银靖远县内的一座小村庄，此番《造化》已然显现出不同特质。某种意义上讲，张尕怂的父亲善唱秦腔，这种不同是跨越式的，叔叔作为当地乐师，从温绵到躁动那般的极限跨越。其中自然有突破意味，对三弦、板胡等各种民间乐器更是信手拈来，是李雨在音乐创作以及表达上的自我解放，在家族的影响下，可以说这是一番“归零”的操作，张尕怂自幼便会跟着人们，解构过往，在庙会上一起唱社火（西北古老的民间艺术形式）、小曲，从新开始。如果你听过李雨的前三张专辑，进而西北民间音乐的基因便渐渐融入了他的血液。
成年后，我建议就一定要听《造化》。听完就会明晰她的成长过程，张尕怂为了这些西北民间音乐而苦苦“寻根”。每年会花上两到三个月去采风，并且能够深入地解读她的创作。不知各位是否注意到一个细节，在田间地头捕捉那些从泥土、自然和真实的生活细节中发出来的声音。逢农历四月初八，他都会前往宁夏临夏松鸣岩参加“花儿会”，上百万人在山头即兴演唱，张尕怂自然也是其中之一。他拜间艺术家学三弦、秦琴，搜集散落民间的小调，现如今这些都早已成为张尕怂民间音乐创作之路上的宝贵“财富”。
那些年他的主要生活来源全靠“巡演”，他“民谣流窜犯”的外号便源于一年巡演能跑遍全国103个城市。2020年，疫情刚暴发的那段日子，他在个人社交平台上传了几首自己写的歌，一时间慰藉了许多隔离时期情绪低落的人们。其中《早知道在家待这么久》用西北方言诙谐幽默地调侃憋闷无奈的隔离日常；《甘肃有个夫叫霞霞》则讲述的是姑姑援鄂的真实故事。也正因为这两首作品的出现，让张尕怂着实火了一回。今年，张尕怂与“新乐府民乐氣氛组”首次合作，更是开启了民谣在路上系列之《张老汉记》全国巡演，最近的一场演出将是在8月28日兰州的甘肃剧院。在巡演途中，新京报记者遇见张尕怂，好好与这位具有鲜明个人特色的西北民谣音乐人聊了聊，又唱了唱。
张尕怂。受访者供图
父辈的哼唱是最初的“民谣”
花衬衫，圆墨镜，小毡帽与绣花布鞋……这身装扮基本成为张尕怂无论在台上还是日常中的衣着标配。将时针拨回到《张老汉记》北京站现场，这是该系列演出继成都、杭州、上海之后的第四站巡演，也是该系列演出首次走进剧场。
这是一场不一样的“演唱会”。每首歌演唱之前，张尕怂都会以脱口秀的形式与现场观众聊天，从批判“彩礼俗”的《请嫁给爱情，而不是彩礼》，到“劝人戒赌致富”的《害人》，少不了催人泪下的《姐姐》与“情味”十足的《谈恋爱》等代表作。整场演出选取的十余首作品，无一不展现乡村生活的各式形态，张尕怂仅用自己手中的“三弦”，便勾勒出了发生在那片黄土地之上，乡间日新月异的变化与带有地区特征的众生相。
这场“新乐府民乐氣氛组”与张尕怂的合作，观众也犹如“拆盲盒”一般，他们在民乐演奏间，串联了很多经典音乐片段，有心的观众还能从中发现贝多芬的《欢乐颂》与电影《教父》原声音乐等名曲旋律。
《张老汉记》北京站现场。受访者供图
17岁以前，张尕怂一直生活在甘肃白银市靖远县，一座名为“山头村”的村子里，那个村庄里住着多户人家，一千多口人，由于地处偏远，因此交通也不便利。若想去县城，村口每天只有一趟车，错过就得在干旱的“原上”走上一个多小时。提及童年时光，张尕怂的眼中总是放着光，最令他难忘的情景便是在天气晴朗的夜晚，站在“原上”的土桥远望白银市里的点点灯光。那时候“小尕怂”年纪尚小还走不出去，但这个孩子心底早已埋下了梦想，“小时候我曾经做过一个梦，自己站在土桥之上朝着那片灯光飞了出去”。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，长后自己“飞翔”的距离，要比那个梦还要高还要远。
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，“山头村”的壮年们纷纷走出村庄城市，如今想起父辈们，张尕怂认为，他们要比现在的自己厉害得多。父辈们走出农村，在城市里盖起了高楼厦，但最终他们又都选择回到了农村生活。有趣的是，回村后，他们学起城里人的打扮，站在村里的十字路口哼着当年的流行歌曲。虽然时隔很多年之后才发现，父辈们那时唱的歌词都是错误的，但那些旋律对于儿时的张尕怂而言，便是最初的“民谣”。
上中学之前因为地区闭塞，张尕怂听到的音乐，都是在外流行好多年才传到他家乡的，如《流浪歌》《纤夫的爱》等这样的“流行”音乐。直到有一天乡里转来了一名插班生，让张尕怂首次听到了摇滚乐，犹如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音乐之门。回想当年首次听到摇滚乐的感觉，张尕怂形容，就像被一棍子打蒙了一般，以至于从那时候开始自己的学都变好了。“那是一段现在回想起来非常魔幻的时光，你走不出去却能遥望城区的灯光，你与世隔绝却能听到不一样的摇滚乐，我的心一下子被打开了。我坚信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，有一些事情在等着我去做，有一种使命感在催促着我快点长，像那个梦，想飞向更远的地方。”
黄土地、民间艺人是灵感源泉
张尕怂的音乐基因里有着浓郁的西北元素。受访者供图
张尕怂“飞”出的第一站便是“长沙”，那年他考上了中南林业科技学，带着音乐梦，张尕怂也有了自己的小乐队。上学的前两年，张尕怂几乎忘记了西北音乐与民间小调的存在，混迹在同龄人里，总想玩些新潮的音乐。直到一天乐队在排练，儿时熟悉的旋律又重新敲打着张尕怂的心，从那以后他像着了魔一样，开始“网络采风”，寻遍各种民间小调素材。“那种感觉像是一场梦过后，整个人苏醒了过来，心里一下子很踏实。”
随后的日子里，张尕怂逐渐发现仅靠“网络采风”已不能满足自己，要找到西北民间音乐的根，还需回到它们的诞生地去。从2008年开始，张尕怂每年游走在西北村落寻找拜访了数百位民间艺人，收集了量快要遗失的西北花儿、小调、小曲儿、社火、贤孝、秦腔、陕北民歌等三十种曲风、成千首民间歌谣和曲艺。
张尕怂跑去宁夏临夏松鸣岩“花儿会”，在这里他结识了花儿歌手尕马龙，张尕怂也上了学艺第一课：自信。在青海湟中县，张尕怂寻访到了传授他三弦技艺的盲艺人刘延彪，张尕怂觉得刘延彪说出来的话，弹出来的曲，有着神仙一般的状态，“如今我唱的很多美妙曲调，都是当年刘延彪唱给我的。我不断地跟他学，不断地去拜访，他对我从来没有说不想唱了或者不唱了，几乎倾其所有。”除了刘延彪之外，定西的魏文清不爱与往，但唱起歌来，张尕怂说自己的心能瞬间融化掉。武威的冯杰元，唱凉州小调，性格孤傲，但他拿起三弦，就像换了一个人，还有冯杰元的姑姑“说话都像唱歌”的冯兰芳，这些人都深深影响着张尕怂的音乐之路。
疫情隔离生活的创作走红出圈
2021年张尕怂与巡演合作的音乐人ikarushaka在老家。在疫情隔离期间，他就是在老家创作出多首出圈的作品。图来自受访者微博
回顾这些年的创作之路，张尕怂形容自己像是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”，而这个“巨人”就是自己的家乡，那片他从小就想飞出去的“山头村”，而也只有回到西北那片土地上，张尕怂的创作灵感才能被激发出来。他每年春节回家都会写很多作品，因此2020年疫情被困在老家期间，创作灵感爆发，张尕怂先后写了十余首歌，其中就包括红遍网络的《早知道在家待那么久》与《甘肃有个夫叫霞霞》。
如果说《甘肃有个夫叫霞霞》是张尕怂以自己姑姑为原型，是有意识的创作，那么《早知道在家待那么久》的走红，张尕怂则认为纯属无意识。那段时间因为疫情，村里封了路，家里原本为春节准备的充足食材，过了年初八也已所剩无几，妹妹带着抱怨的口吻随口说了一句“早知道在家待这么久，咱们应该多买点菜”让张尕怂产生了创作动机，他借用了西北民间曲调《仓啷啷令》写成了《早知道在家待那么久》，像从前一样，无意识地用手机录成视频传到了网络，未料想这首作品转发量瞬间破五万，还冲上了热搜榜。张尕怂特意将这条视频拿到妈妈面前，告诉了她这首歌受欢迎的程度，但妈妈根本不懂什么叫“热搜”，连声说三个“好！好！好！”就又干农活去了。
2020年对于张尕怂而言，一切的热度都是“过眼”，音乐人的创作永远是第一位。早在2019年，十三月文化创始人卢中强便在北京的“江湖”酒吧听了张尕怂的专场演出，他身上呈现的西北游吟诗人般的神秘状态吸引了卢中强，随后不久，“十三月”签下了张尕怂。从最早合作的苏阳到山人乐队，再到张尕怂，在方言歌唱的音乐人里，卢中强这次又得到了一块宝。
创作开始进入“跨界”
《张老汉记》北京站现场。张尕怂近几年开始了多种跨界合作。受访者供图
2020年可以算是张尕怂与“十三月”深度融合的第一年，除了自己的作品在网络意外破圈之外，他坦言，卢中强传递给他的跨界合作想法很重要，直接让他在音乐创作方面打开一条全新思路。在相继与评弹演奏家袁佳颖跨界合作乱弹系列《乱弹·塞北江南》、与黄觉合作电子乐《乱弹·Mandrill@尕铺子》等单曲作品之后，个人专辑《土潮·张尕怂》中的作品《张先生一个人》更是在西北民谣里注入了爵士乐的律动。
去年，为表彰在和乡村振兴事业中作出杰出贡献的实践者，张尕怂被广播电视总台评选为“乡村振兴人物”。在策划今年张尕怂 “民谣在路上”系列巡演主题时，卢中强结合“乡村振兴人物”这一身份，为其量身定制了一个巡演主题《张老汉记》，这一想法让张尕怂一下子找到了新的动力， “老卢他太懂我了！我甚至连明年巡演名都想好了，就叫《张老汉记》。”
2018年，十三月旗下厂牌新乐府联手唱片集团推出“国乐复兴计划”，本着用“世界音乐语言讲好故事”的创作原则，以跨界融合方式让乐器焕发出新生机、新曲风。十三月文化创始人卢中强一直以来有一个梦想，便是用民乐取代西洋电音吉他组乐队。此次“新乐府民乐氣氛组”作为国乐复兴计划重要的一环，集体亮相“民谣在路上”系列演出之《张老汉记》，胆去掉了“吉他贝斯鼓”的乐队传统编制，只剩下了吉他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帮亦庄亦谐、技术顶尖的年轻民乐手。
新京报记者 刘臻 实生 聂馨熠
编辑 田偲妮 校对 吴兴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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